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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誓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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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安市公安局裏一片人聲鼎沸, 房正軍滿心著急, 一急他兒子受傷被挾,二急犯罪嫌疑人手裏有槍, 還是兩把槍。

房靈樞勇敢, 並且制止了秦都醫院的騷亂, 這是好事,但這亂子裏有他洗不脫的責任——抓犯人是對的, 但首要是維穩維穩——現在倒好, 把自己搭進去了,還給人家又送一把槍。

這個兒子他關心不多, 但脾氣太了解了, 熱血上頭就是老虎口裏他也敢伸個手。今天就是給房靈樞最大的教訓, 摸老虎舌頭,給老虎叼了。

亂子是捅大了。估計今晚李成立就得去省廳匯報,他這邊正在指揮部署,偏偏又有個莫名其妙的美國人找上門來, 指名道姓要找“房正軍房先生”。

房正軍以為他是報告案情的市民:“叫小陸帶他去做個筆錄。”

“不是的, 他說只見你一個人。”

房正軍回過味兒來, 覺得對方的稱呼有些奇怪,這不像一般市民來找公安幹警的腔調,而且還是外籍。

他在辦公室裏見到了鄒容澤——他留了個心眼兒,安排在自己的屋裏見面,因為聽說對方是美國人,又知道自己的姓名——房正軍隱約覺得, 此人可能是靈樞的朋友。

有種很不妙的感覺。

鄒容澤輕裝簡行地來了,他連行李都沒拿,下車就奔進公安局大院,司機在車上大喊“你的箱子”,只換來鄒容澤一句“送給你了!”

他在沙發上等著房正軍,一見他進來,就立刻禮貌地站起來。

“房先生,幸會,我是Kevin鄒,鄒容澤,靈樞的朋友。這是我的護照。”

房正軍有些迷惑,他上下打量鄒容澤——直鼻方腮,更兼劍眉星目,頗有點關中大漢的味道,他是傳統戲文裏喜愛描寫的國風美男子,若是白袍冠纓,竟可以扮演七進七出的趙子龍,若是畫個紅臉帶個美髯,扮演關公也不難看。

只是他臉不紅不白,倒有些膚色偏黑,身材格外魁梧高大,這和他彬彬有禮的態度形成意外的反差。

房正軍註目於他精壯的肌肉,心想,這是個練家子。但他態度溫文有禮,看得出十分著急,卻還能保持禮貌和冷靜,若是不看外貌,倒像個大學教授。

對方客氣,房正軍自然也就客氣,他沒空倒水遞茶,只拿了一瓶怡寶遞過去:“有什麽事,你就說吧。”

“我知道靈樞出事了。”鄒容澤拿出手機:“他出事之前,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,我想我應該能夠提供一些幫助。”

房正軍微妙地看著他,且不去聽那個電話的錄音,他思量片刻,索性幹脆問出來:“你和我兒子是什麽關系?”

“戀人。”鄒容澤亦大大方方地坦誠:“我已經向他求婚,但他為了回來辦案,拒絕了我,我們現在——現在——我相信他還愛我。”

……愛你奶奶個腿兒,什麽場合什麽情況,你還在這裏表起衷情來了?!知不知道你對面站的是房靈樞的親爹?!

鄒容澤當然看見房正軍頓時發綠的臉色,他緊急地補充:“請相信我,我的確不是無關閑人,事發前一周左右,我都在和靈樞保持聯系。”

事關緊急,已經顧不得房正軍的小情緒了,鄒容澤現在只想立刻知道房靈樞的情況,就算幫上一點兒忙都好——哪怕房正軍覺得他冒失唐突,那都是後話,先救靈樞才是要務。

他幹脆把整個皮夾都打開,以沈穩而快速的語調進行自我介紹:

“我是現役聯邦調查局特工,負責刑事偵查,所在分局恕我無法告知,但您可以從我的證件上自行觀察。我卒業於麻省理工大學,是生物化學博士,並且有醫生執照,爆破和拆彈我也能給予技術指導,在FBI,我負責犯罪心理調查和側寫。”

說著,他迅速展示了一下他的肌肉:“雖然沒有佩槍,但以您的專業眼光,應當看得出,我在徒手搏擊方面無需警方保護。”

“……”

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,好逼裝在大事上,鄒凱文平時不裝逼,但該秀履歷的時候就要果斷秀起來。這一波操作很騷,果然鎮住了房正軍,對方態度立刻緩和起來。

“靈靈是自己跳上車的。”他嘆口氣:“就是因為他趴在車頂,臨潼警方反而不敢射擊,弄到最後被逮進車裏了。”

這話說得不盡不實——房靈樞上車沒錯,但臨潼警方也不是膿包,當時就果斷開槍射擊,只是未能阻止嫌犯逃跑。

房正軍是想到他兒子命也不要,負傷追兇,營救未果,他當然又急又痛,簡直肺都要氣炸——他的怒火自然不能往戰友頭上發洩,只好往摸不著的房靈樞頭上罵。

他越說越惱火:“說過他多少次,不要冒進不要冒進,吃人家兩刀就怒氣沖頭,個人英雄主義!”

鄒凱文可就不答應了:“房先生,那是你的獨生子,他現在生死未蔔。”

兩個男人火星四射地對視起來。

還是鄒凱文先退一步:“抱歉,關心則亂,原諒我現在非常著急。聽您的語氣,似乎靈樞並不很危險?”

“危險也是他自找的!”房正軍惱怒:“個人英雄主義影響大局——你以為我不著急?”

鄒凱文真的沒心情跟這位未來岳父再吵架了,只好強行拉回話題:“有否現場錄像,我想看一看,至少讓我確認一下他被挾持前的身體狀況。”

“就算你是FBI,這個案子也談不上要跨國合作。”房正軍亦息了怒氣:“中國公安沒這麽丟臉,辦案還要美國特工插手。不是我民族主義——鄒——鄒先生,你也要站在我們的立場想一想。如果你是國際刑警還好商量,你只是個FBI,這算什麽身份?不可能讓你進入專案組。”

“不必、不必。”鄒容澤應變極快:“這樣,我們換個角度考慮,靈樞他雖然是警察,但他也是普通市民,我是他的男朋友,市民被挾持,我可以作為家屬來跟進,這樣可以嗎?”

房正軍被他一句“男朋友”氣得又翻白眼——也不是為這個生氣的時候了,講心裏話,只要房靈樞能全須全尾地回來,他就是要變性房正軍也不想管了。

“算了。”他抓起鄒容澤的手機:“錄音我聽一下,你跟我來,我這邊還在部署情況,我讓閔文君給你回放網上鎖掉的錄像。”

他們在那頭加急部署,房靈樞躺在秦A48852上,搖搖晃晃地醒了。

傷口一陣疼痛,有人輕輕按住他:“別動,哥哥,你躺好。”

房靈樞知道,梁旭已經給他包紮過了。這個狗日的變態,繳了他的槍,居然還能迅速指揮小白兔幫他做了一個臨時手術。

他的命還丟不了,小白兔那手勁兒才能有多大,戳也沒戳在要害上。

當然,要是換個普通人,這會兒估計就躺在秦都醫院的ICU裏了。

“你命很大,先天性內臟錯位。”梁旭說:“也是他力氣小,如果刺到肺,就算只是氣胸我也救不了。”

“……那是因為我胸肌發達。”房靈樞躺在棉墊上,恨恨地咬牙。

梁旭的聲音裏含了怒意:“你知不知道那樣很危險。”

房靈樞閉著眼:“你更危險。”

是的,當時的情況,無論是梁旭還是房靈樞,回想起來,都只有“驚心動魄”四字可以形容。

當時他被連捅三刀,已經倒地,羅曉寧見他倒下,整個人也嚇傻了,大約情急關心,他還知道朝梁旭大喊“你快走!”

梁旭望了一眼樓上的人群,一把拉過羅曉寧,把他丟進後座上,自己迅速地跳上駕駛座。

誰也沒想到,歪歪倒倒地,房靈樞居然又從地上爬起來了!

整個大樓都發出驚呼聲。

車門緩緩合攏,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一身是血的警察,從搖晃虛弱的姿態忽然奔跑起來,他驟然發力,與發動的車子只有咫尺之遙,而他猛然縱身一跳,猶如脫弦之箭,已經一手抓住車門,從外面攀在了車上!

喊叫聲排山倒海地從樓上席卷而來,所有人都在喊:“下來!下來!”

現場有人開著直播,彈幕亦是一片掩蓋畫面的吶喊:“上去了!上去了!”

全網還來不及反應,臨潼劫持案已經迅速占據了頭條熱門,無數人看著這個年輕警察浴血奮戰,孤身奔襲,有人從不知何處發來消息:“好像是大V小願望哥哥!”

房靈樞的微博名就叫“有一點點小願望”。

梁旭到底還有良心,沒有補槍射擊,也正是因為他沒有開槍,房靈樞攀著關閉的車門,居然就那麽吊在車子上了!

——不能松手,房靈樞什麽也不想,只是咬牙向車頂攀爬,抓捕的念頭占據了他整個腦海,現在放人,縱虎歸山,他們有槍有刀,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。

他已經沒有餘暇思考任何其他問題,他身中三刀,劇烈的疼痛裹挾著他,血在路上星星點點地灑下來。

梁旭飛一樣地開著車,一路橫沖直撞,他車技居然很是了得,巨大的野戰救護車被他開得蛇皮走位。

臨潼警方已經迅速趕來,他們比房靈樞預想得更快,但誰也沒有想到車頂上居然還趴著一個戰友!四輛警車向西,秦A48852向東,中間隔著一道鐵欄,他們還來不及舉槍射擊,梁旭猛然撞翻護欄,車子從東向道S形拐向逆行道,直沖敵陣,兩輛警車閃躲不及,碰撞追尾。警車反應神速,追尾的車子立刻掉頭,四車逐漸合圍,警車上連續發出槍聲,而場面混亂,灰土飛揚,救護車輪胎亦有保護罩,子彈無法擊中輪胎和有效部分。

亂槍之中,巨大的救護車原地轉向,借著蠻力撞向面前兩輛警車,警車被撞得兩邊震開,車子就那麽頂著房靈樞沖了出去!

臨潼警方不是膿包,這邊眼見圍堵不成,無需指揮,他們立刻四車分散,緊緊尾隨在後。四個高音喇叭同時喊話:“停車靠邊!放下人質!秦A48852!停車靠邊!放下人質!”

就在這轉瞬之間,救護車已經緊貼著護欄風馳電掣地一路逆行,漫天的彎折的鐵欄桿沒頭沒腦向警車打去。彼處正是路口,沿路停著一排車子,救護車撞了護欄,又忽然快速倒車,一輛大面包被他撞得翻到在地,後面推翻的四五輛車子立時七倒八歪——時值盛夏,翻倒的車子轉瞬爆炸起火。

就在這一刻,救護車已經脫身駛回本道,飛馳而去。

房靈樞人在車頂,已經意識模糊,當然看不清梁旭專撿護欄去撞——既不傷害人命,又能有效阻隔警方追擊,很快地,堵車的長龍在他們身後望不到頭地排列起來。四輛警車被死死逼在爆炸的面包車後面。

援兵被阻,房靈樞孤懸車頂,他死抓著車頂的支架,艱難向前爬動,救護車頂留下了一條斷續的血路。

梁旭在車裏大聲喊話:

“我給你時間,停車你下來!”

房靈樞一句也不聽,爬到了,他心想,再一寸,就能摸到擋風玻璃了。

沒有任何猶豫,烈烈疾風之中,他單手抓住車頂支架,另一只手向車內開槍——連續三槍,對準了駕駛座上梁旭的頭顱,他瞇著眼睛,這一刻他自信精準度比任何時候都要高,用鄒凱文的話來說,腎上腺素已經全盤激活了。

兩人咫尺之遙,只隔著一道擋風玻璃,幾乎都看得見子彈挾怒而出。

——居然是防彈玻璃,射不透!

房靈樞心裏把秦都醫院罵出花兒了,有幾個破錢裝什麽逼,還他媽安個防彈玻璃!

即便如此,梁旭也因為他的開槍而陡變方向,三槍震耳欲聾,他本能地偏頭回避子彈,擋風玻璃被子彈擊出一片裂紋,車子急剎下來,搖晃一下,又立刻恢覆疾馳。

最後一槍,房靈樞務求絕地一搏,他再次翻身滑下車頂,側手向輪胎射擊。梁旭見他離開擋風玻璃,已經預計到他要擊爆輪胎,車子劇烈地在公路上打彎,房靈樞幾乎被甩脫車頂。

車子被他逼得再度減速,與此同時,車窗也打開了!

有輪胎罩,沒有擊中。

這一下已經用盡房靈樞全身力氣,他抓不住支架了,他搖搖晃晃地想起鄒凱文,想起房正軍,又覺得自己不該死在這裏。

但是如果要死,死在這裏也不後悔,人民警察,為民鋤害,殉職光榮。

當初面對國徽和警徽發的誓,他對得起,也做到了。

對不起了鄒凱文,房靈樞想,下輩子投胎做姑娘嫁你。

他從車頂上歪下來,車子忽然猛地停下,車門驟然打開,一只手有力地把他拽了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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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宣誓:我志願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。我保證忠於中國共產黨,忠於祖國,忠於人民,忠於法律;服從命令,聽從指揮;嚴守紀律,保守秘密;秉公執法,清正廉潔;恪盡職守,不怕犧牲;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。我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,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!

——中國人民警察誓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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